![]() 2020年8月舉辦的上海書展,主辦方專辟展館,讓眾多新品牌集中亮相 視覺中國圖 ![]() 【樂府文化創始人涂涂則認為,近年來“小而美”的出版品牌又經歷了一輪爆炸式增長。尤其是“出版航母”中信出版集團,從2016年推出“出版人品牌矩陣”后,集團內部每年都有新品牌出現,中信大方、灰犀牛、見識城邦、紅披風、小中信……不僅讀者對這些書脊上打著的新LOGO比較陌生,很多媒體記者也眼花繚亂。】 每到年底,資深出版人綠茶就會受邀參加各種年度好書評選。做了多年評委后他注意到,各大榜單上,出自新品牌的書越來越多。 榜單之外,新出版機構也在不斷“出圈”。去年2月,火遍全國的武漢方艙醫院“清流讀書哥”,手上捧的那本《政治秩序的起源:從前人類時代到法國大革命》,就讓出版方理想國也順便做了一次網紅。8月舉辦的上海書展,主辦方還專辟展館,讓“甲骨文”“未讀”等新品牌集中亮相。 “新出版品牌在影響力上給傳統大社造成尤其大的壓力,國有出版社其實也出了很多好書,但為何進不了好書榜?就是他們的很多書都太板著臉了。”在綠茶看來,新出版品牌猶如漫威動畫里的闖入者,一改傳統國有大社“死氣沉沉”的風格,讓圖書市場更加貼近讀者的閱讀口味。 “小而美”出版的誕生 盡管出版新品牌的發展是持續性的,很難找到某個標志性的時間或者事件來界定,但2000年左右出現的新經典、磨鐵、世紀文景等,算是較早一批試水者。 2013年,社科文獻出版社推出的“甲骨文”是近年來風頭很健的品牌,知網上還能查到有學者以此為研究對象發表的論文。作為隸屬于一家老牌國有大社的新品牌,甲骨文的定位其實很“硬核”——出版國外優秀學術著作,但又注重大眾性,強調文本可讀,像“地中海三部曲”,以及《金雀花王朝》《阿拉伯的勞倫斯》《羅奔尼撒戰爭》等,都叫好又叫座。 “品牌實際上是用產品來培植的,書足夠好品牌就慢慢起來了。”綠茶認為,甲骨文的品牌知名度主要得益于書的質量,不過,更多品牌的誕生有一定偶然性。 去年11月,林青霞新書《鏡前鏡后》出版,讓理想國的大眾知曉度進一步提升。“但早期理想國叫‘北京貝貝特’,后來才改成‘理想國’,并逐漸強化品牌。另一個比較有名的出版新機構‘未讀’,背后是北京聯合天際文化傳媒有限公司,一開始,‘未讀’只是公司公眾號的名字,隨著公眾號的走紅,才慢慢把品牌落到這個名字上了。” 樂府文化創始人涂涂則認為,近年來“小而美”的出版品牌又經歷了一輪爆炸式增長。尤其是“出版航母”中信出版集團,從2016年推出“出版人品牌矩陣”后,集團內部每年都有新品牌出現,中信大方、灰犀牛、見識城邦、紅披風、小中信……不僅讀者對這些書脊上打著的新LOGO比較陌生,很多媒體記者也眼花繚亂。 重設計和封面“顏值” 每年國內新書出版量高達幾十萬種,出自新品牌的書怎樣才能突破“重圍”,最終被讀者看到? “必須要塑造自己的品牌。國有出版社很少塑造品牌,因為出版社本身就是品牌,他們覺得沒必要也費事。”綠茶認為,品牌塑造的基本要素就是要有重要的標簽,讓讀者反復被視覺沖擊,從而形成品牌意識。 武漢方艙醫院“清流讀書哥”讀的《政治秩序的起源》之所以一下就讓很多人認出來自理想國,就是因為這套“Mirror”叢書,每個書封上都有個大大的M。甲骨文能開辟出版“學術暢銷書”的先例,創造一萬冊兩天售罄的銷量奇跡,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其極富特色和視覺沖擊的封面設計。 “從這點來說,老的國有出版社其實很有優勢,很多設計師都是業內大咖,商務印書館的‘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’、中華書局的‘諸子集成叢書’等,都很有品牌意識,一看封面或者書脊就知道是哪套叢書。”綠茶說。 如今,很多書店都在爭當網紅打卡地,一本書要在書店成功擺放并吸引讀者,就要有“顏值”。為此,一些出版機構在裝幀設計上挖空心思,每年各種“最美圖書”評選也層出不窮。但綠茶覺得,這種一味迎合當下讀者視覺需求的設計有明顯的時效性,能吸引眼球的同時也會成為某種局限。“再去看上世紀80年代三聯數書店的‘讀書文叢’,甚至是民國時期的一些書,封面很質樸,也沒那么強調視覺設計,有的只有一個小圖案,但至今看來還是很美。” 2019年,為了致敬“網格本經典”,人民文學出版社再版了“外國文學名著叢書”。盡管距離有些名著的首印時間最晚已過去近70年,但這套“網格本”重出江湖后依然成為網紅,入選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年度好書。“所以注重視覺設計固然是時代需要,但最后誰能留下來還有待時間考驗。當然理想國的‘Mirror’叢書、甲骨文的書裝設計,肯定會成為經典,但有些暢銷書就很難講了。” 更個性化的書在出現 “這幾年出的新品牌還有個特點是,雖然沒有非常強的市場號召力,但很個性化,瞄準某個細分領域做專業出版。”涂涂原來是《新京報》書評周刊的記者,2016年成立的樂府文化就是在這種潮流下出現的。樂府文化出版的書偏文藝和生活美學,在豆瓣,每個月上傳的新書雖然只有三兩本,但網友整體打分很高,《我會在六月六十日回來:埃梅短篇小說全集》評價甚至在9分以上。 涂涂說,個性化出版機構的出現與讀者發生變化有關。20年前書商普遍喜歡出大眾閱讀領域的書,這樣更賺錢,而學術等更專業的書,則由抵御市場風險能力強的大社來出。這些年,隨著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層成長,昔日相對冷僻的書逐漸有了讀者,市場擴大,對出版機構提出了新要求,各種小而美的出版機構或者品牌自然涌現。 1985年,美國歷史作家房龍的《寬容》由三聯書店出版,立刻成為超級暢銷書。對這本書,涂涂印象很深。“我覺得,現在‘寬容’在中國也實現了,社會寬容度在提高,各種小眾的需求都有被看到的可能。這種情況下,哪怕有一個編輯看到一種東西很重要,去做了這方面的書,結果會發現,還真有一群人喜歡。”某種意義上,做小眾書的編輯對市場的“試水”,還有尋覓知音的意味。 涂涂舉例,讀庫有個子品牌叫“御宅學”,目標讀者是喜歡電影、游戲的人,當時有反對聲,說這個領域太窄,但編輯“看到了”并堅持自己的判斷,出的《異形全書:經典四部曲終極檔案》《紅白機視覺史》《〈輻射4〉藝術設定集》等書都售價不菲,動輒兩三百一本,但依然受到固定粉絲的追捧。 尤其關注到女性和兒童 對涂涂來說,早期中國出版主要有兩個方向,一是純粹追求市場,另外就是啟蒙,比如商務印書館從1981年開始推出的“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”,出版后就成為一個時代的標志,影響了幾代讀者和學人。“政治和歷史領域的啟蒙固然非常重要,但其實啟蒙有各種方面,包括對女性、老年人和兒童的關注,這方面不少出版新機構都引進出版了很多書。” 新品牌對社會變革中的新思潮尤為敏感。這兩年,隨著me too運動的興起和發展,全球范圍內女性意識進一步增強,越來越多女性通過寫作來向歧視和不公說“不”。一些出版公司對這個社會問題的回應迅速而精準,比如磨鐵的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《坡道上的家》,聚焦職業女性為了“相夫教子”而放棄工作后的精神痛苦;磨鐵的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、雅眾文化的《黑箱》、世紀文景的《知曉我姓名》,三位年輕的作者都是性侵事件受害者,她們勇敢地站到陽光下,揭露“蕩婦羞辱”如何造成對女性的二次傷害。這些涉及社會熱點的書出版后反響都非常熱烈,每本書的網友評論都是成千上萬條。 去年,新書《秋園》的出版讓涂涂感到滿意,他形容其為“一本高貴的書”。《秋園》的作者楊本芬是一位1914年出生的普通女性,從汽車公司退休后開始寫作。這本書主要寫她和自己母親的故事,背后是一個多世紀來中國的歷史沉浮對個人命運的深刻影響。“故事本身充滿哀傷,但還是很溫暖,這些普通女性并沒有被悲慘的命運毀掉。” 童書市場在中國發展已有20年,銷量一路攀升,占據著圖書市場碼洋比重的首位。傳統童書大社實力雄厚,但新品牌和民營公司也在異軍突起。蒲公英童書館、讀小庫、浪花朵朵、蒲蒲蘭繪本館等新品牌,都有自己清晰的定位和出版理念,有的還成為傳遞教育新思想的助推器。 “很多繪本都關注兒童成長,在‘蹲下來’和孩子對話。但是一個叫‘千尋’的童書新品牌又往前進了一步,他們認為蹲下來還不夠,強調真正平等地對待兒童,尊重他們的權利。他們出的一些書,甚至把兒童過家家等游戲上升到了生命哲學的高度。”涂涂說。而據《出版商務周報》報道,2019年千尋的發貨碼洋已經突破4000萬元。 該重質量還是營銷? 這幾年,一些新品牌圖書做出了很大影響力,但很多人想不到的是,這些品牌背后往往只有一兩個編輯在主導。 去年底,一篇名為《從出版機構辭職后,我一個人用3年做出這個圖書品牌》的訪談在出版圈被刷屏,講的是原“99讀書人”編輯彭倫,以一己之力創建品牌“群島圖書”,3年推出12本引進作品,其中有小說年銷量達到4萬冊。 今年1月3日開始預售的《遺失在西方的中國史:蘇州園林》,主編趙省偉曾就職于北京時代華文書局,后來自己成立工作室,組建翻譯團隊,先后出版了“西洋鏡”“遺失在西方的中國史”系列叢書,也是銷量可觀。 不管人多還是人少,善于造勢和營銷是新出版品牌的共同特點。人手多的出版機構還有專門的營銷團隊,力爭每本書都讓讀者看到。綠茶說,像果麥、理想國、世紀文景等都擅于和媒體溝通,這些機構出版的書自然在各種年度好書榜上露面的可能性也更大。 另外,新出版機構往往要靠從大社那里“挖墻腳”才能拿到好書,付出的成本也更高,新書出來后自然會開足馬力營銷。相對而言,國有出版社在營銷上就比較保守,“書出了就出了”。在國有大社,一般而言營銷人員少且邊緣,編輯是主流,出好書也是主流,營銷相對靠后。 一位國有出版社的編輯告訴第一財經,手上有位長期保持聯系的學術新星的新書,去年被磨鐵搶走了。那位學者很不好意思地解釋,對方條件好得“完全無法拒絕”,其中一個是承諾發行量能達到20萬冊。而此前,這位學者的書在這家出版社就算經過一次再版,總銷量也只有寥寥幾千冊,營銷也是這位編輯臨時兼職在做。 “這是兩條不同的路,國有大社負責把書做好,營銷好不好是一回事;出版公司負責造勢,書是不是好也不一定。”綠茶說。但無論如何,這樣的現狀都在倒逼國有大社作出改變,以適應移動互聯網時代的讀者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