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[]() 文/黎明 滴滴披了一件新“馬甲”,并沖向下沉市場。 這一次,它不僅帶來了更低的價格,更大的補貼,還帶來了更低的準入門檻,更猛烈的市場攻勢,以及,拼多多式的社交裂變玩法。 在山東臨沂和貴州遵義,一個今年剛上線不久、叫做“花小豬”的網約車平臺,打著“全網最低價”的旗號,上線不久就搶走了當地不少快車訂單。它主攻下沉市場,主打一口價模式,“便宜”是最大標簽。它在宣傳材料里稱,正計劃在全國130個城市推行“百億補貼”。 重要的是,不僅是滴滴司機,還有那些不符合網約車資質要求(沒有車證和人證)的私家車主,都開始向花小豬轉移。有滴滴司機說,“花小豬要搶滴滴的市場了。”也有滴滴司機控訴;“臨沂的網約車市場,都讓花小豬攪亂了。” 然而,很多滴滴司機不知道的是,這個“花小豬”,或許只是滴滴在下沉市場的一個分身。 有業內人士透露,花小豬是滴滴內部孵化的一個新項目,承擔的使命是為滴滴尋找新的增長點,目前還屬于保密階段。對于花小豬跟滴滴的關系,燃財經詢問滴滴公司,截至發稿,滴滴方面未予回應。 一個最明顯的破綻是,有滴滴用戶在用完滴滴打車后,卻收到了花小豬發來的短信,內含5折優惠券和花小豬鏈接。這讓這位用戶對滴滴跟花小豬的關系感到困惑:“我還能不能有隱私了呢?” 天眼查數據顯示,花小豬的運營主體——“北京鴻易博公司”,已經在今年3月全資收購了一個叫做“遼寧途途網約車”的公司,這讓它獲得了稀缺的運營牌照,瞬間獲得了近百個城市的準入資格。 一位接近花小豬的人士向燃財經透露,花小豬買下遼寧途途網約車的殼,一期付款5000萬元。 神秘的花小豬,蹊蹺的下沉市場戰略,滴滴究竟在打什么算盤? “低配版”的滴滴打車 今年4月,孫虹在遵義市的出租車后座上,看到了花小豬的廣告。廣告不是很“上檔次”,是那種類似于傳單的廣告紙,宣稱打車一口價。 已經習慣用滴滴的他,下載了花小豬App,并在第二天下了第一單。 接單了,車沒來。 孫虹在樓下等了十分鐘,App顯示司機就在附近,但始終一動不動。他電話撥過去,司機沒接,App彈出“司機掙錢不易,請先支付”。 付完錢,車還是沒來;再次打電話過去,掛了;再打,無法接通;投訴,發現App沒有投訴入口。 那是花小豬剛剛上線時的場景。3月23日,花小豬登陸臨沂,3月29日登陸遵義,主打“新人首單打車1元起”,用全網最低價作為噱頭,吸引了不少用戶嘗鮮。 跟滴滴不同,花小豬的模式是“一口價”。用戶下完單,花小豬就會顯示全程價格,這個價格不受行車路線和時間影響。也就是說,訂單只要確定了起點終點,行程中不論司機怎么繞路、開多久、堵車堵多長時間,都是按這個價格計費。 ![]() 花小豬補貼力度很大。在遵義剛上線的那段時間,用戶在市內打車,算上各種優惠券、補貼、滿減等,基本只要幾塊錢甚至幾毛錢。 這種低價策略很對遵義這種地級市人民群眾的胃口,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價格敏感型用戶。“全都跑去打花小豬了,每單便宜個兩三塊錢,換我我也打。”一位花小豬司機說。 孫虹打了幾次花小豬發現,在不堵車的情況下,不算新人首單和活動補貼,花小豬的價格跟滴滴差不太多,但是50公里以上的長途花小豬要更劃算。 燃財經在6月底測試發現,在臨沂市打車,15公里以內,花小豬跟滴滴價格差別不大,100公里以上的長途,價格相差30元以上。 ![]() 在運力端,花小豬同樣用補貼的方式拉攏司機。比如,花小豬有新人簽到獎、高峰沖單獎、全天沖單獎,司機完成特定任務,可以領取10元-50元不等的現金。這吸引了很多滴滴司機,以及一些私家車主加入。 臨沂司機劉師傅告訴燃財經,花小豬目前的抽傭比例大概是20%,不算補貼的平均客單價要比滴滴便宜三四塊錢。平時他滴滴跑10公里,能拿到19元左右,花小豬能拿到15元。 在招募司機的材料里,花小豬并沒有強調司機必須有雙證(網約車運輸證和網約車駕駛證)。燃財經詢問花小豬客服,對方表示“目前平臺沒有強制要求”。 ![]() 這意味著,過去一年多時間里,滴滴花了大量的時間進行整改,以使平臺達到合規要求的工作,被花小豬輕松繞過去了。按照網約車新政的要求,私家車主加入滴滴等網約車平臺,必須具有雙證,否則就是不合規。 臨沂和遵義的兩位花小豬司機告訴燃財經,花小豬目前對司機的準入門檻很低,“基本想做就能做,沒有太多限制。”臨沂司機劉師傅說,他看到身邊有五菱之光的車,居然也加入了花小豬。而在滴滴上,這種5萬元以下的車型,是完全不符合要求的。 花小豬就像是一個低配版的滴滴打車。它的目標市場是臨沂這類省級以下的3-5線城市,也就是所謂的下沉市場。它的功能不如滴滴完善,合規性不如滴滴嚴格,唯一的是,它價格非常便宜。 孫虹評價:“這個軟件剛開始有很多漏洞,對乘客和司機都感覺不太友好,有的乘客會不付費,有的司機會扣錢不接人,平臺也不管,這些漏洞讓司機和乘客都看了不想評價。” “剛開始我還以為有人和滴滴競爭了,雙方會有很大的角逐,但后來發現,滴滴的地位還是很穩的。”劉師傅說。 滴滴在“自己打自己”? 讓劉師傅沒想到的是,跟滴滴在下沉市場打架的花小豬,背后的實控人,正是滴滴自己。 劉師傅開滴滴一年多時間,今年4月加入花小豬,兩個平臺同時用。他本來不想用花小豬了,因為客單價比滴滴低,雖然抽傭率不算太高,但總體算下來不如滴滴賺錢。有一次一個6.7元的訂單,他的車在橋上堵了兩個小時,但因為一口價模式,時長不計費。那天他跑了一整天,只掙了十幾塊錢。 但看著旁邊停的車“呼呼”地拉著更便宜的花小豬訂單走了,他坐在車里干著急。于是,他又打開了花小豬App來接單。而接了花小豬的訂單,他就要把滴滴關了。 目前,不論在股權上,還是在宣傳上,滴滴都沒有宣稱花小豬這個“秘密項目”是它旗下產品。但是有一些蛛絲馬跡,都將花小豬指向了滴滴。 天眼查數據顯示,花小豬的運營公司是北京鴻易博科技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鴻易博”),這家公司的法人兼唯一股東是趙意波,而趙意波是滴滴副總裁。 ![]() 趙意波是滴滴創始員工,早期地推負責人之一,2012年滴滴打車剛上線的時候,他曾帶領團隊在北京各個出租車聚集的區域地推。 鴻易博這家公司在2019年4月就成立了,但它在成立后的近一年里,并沒有涉足網約車業務。直到2019年12月,鴻易博突然向國家商標局提交了花小豬、風燕出行、輕行者、特駕出行等商標申請,2020年1月,它又提交了霸王花出行、霸王花打車、南打車、后生仔出行等商標。 從后來花小豬的發展情況來看,鴻易博最終選擇了“花小豬”和“霸王花”這兩個名稱。一位接近花小豬的人士向燃財經證實,花小豬在滴滴內部的項目代號是“霸王花”。 今年3月,也就是花小豬在臨沂和遵義上線試點期間,鴻易博將公司注冊地址,從北京偏遠的房山區,搬到了北京互聯網公司和碼農集中的海淀區,落點在中關村軟件園,而滴滴公司的注冊地址正好也在那里。 打開花小豬和滴滴的App,這兩款軟件的頁面設計、交互體驗,相似度非常高。一位滴滴用戶反應在用完滴滴打車后,居然收到了花小豬的推廣短信,更從側面印證了二者的關聯。 跟網約車行業過去高舉高打的姿態截然不同,花小豬的運營公司鴻易博,低調的近乎反常。 在它的官網上,你都看不到產品之外、任何跟公司或管理團隊相關的信息。在公開資料或工商信息里,也查不到它有過融資。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、執行董事、經理都是趙意波,它的注冊資金只有500萬元。 但就是這樣一家公司,在今年3月正式進軍網約車市場,還打出了跟拼多多一樣“全網最低價”的旗號,甚至推出了網約車的“百億補貼”。在臨沂和遵義試水后,接下來它要把百億補貼的范圍,拓展至全國130個城市。對于新用戶和司機,它有豐厚的補貼政策。當然,這都需要錢。 ![]() “你應該把它理解為一款產品,而不是一家公司,事實上,它本來就是滴滴公司旗下的一款產品。”一位網約車行業人士說。另外有消息稱,花小豬的實際負責人是原滴滴副總裁、網約車區域總經理孫樞。 滴滴或許是在利用花小豬這款新產品,來搶奪因為要滿足合規性要求,而不得不放棄的網約車市場份額。畢竟對于司機而言,開不了滴滴,可以開花小豬。 但在客觀上,這造成了一種觀感:滴滴就像是在左右手互博,自己打自己。 買殼、裂變、羊毛黨 花小豬顯然不是一個人在戰斗,它必須借助資本的力量。 今年3月,花小豬全資收購遼寧途途網約車運營服務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途途網約車”),從而獲得了一些城市的準入資格。 途途網約車成立于2016年,在滴滴過去一統江湖的過程里,這家公司名不見經傳。它的大本營在東北地區,品牌名稱之前叫“途途e約車”,2019年12月升級為“優選出行”,業務覆蓋專車、拼車、城際專線、定制班車等。 3-5線城市的下沉市場,是途途網約車的優勢戰場。“目前網約車平臺很多,大多平臺選擇大城市市區業務”、“取得地方牌照并實現落地運營的更是少之又少”,在公司宣傳材料中,途途網約車這樣說到。 按照途途網約車公開的數據,它在去年12月,已經覆蓋全國136個城市,擁有44個主要城市的線下經營牌照,加盟司機超過3萬人。 隨著收購落定,這些資產全部被打包至鴻易博旗下。花小豬通過買殼買資產的形式,在一夜之間成為地方市場的重要玩家。 燃財經獲悉,目前花小豬和途途網約車正在整合中。6月24日,原隸屬于鴻易博公司的微信公眾號“花小豬打車”,宣布進行賬號遷移,新賬號主體是途途網約車,同時更名為“花小豬打車可以更便宜”。 6月28日,燃財經在臨沂通過花小豬下了一單,付款時顯示收款方為鴻易博;6月29日,燃財經在遵義下了一單,收款方卻是途途網約車。 為了快速擴張,除了資本層面的運作,花小豬還用到了拼多多式的社交裂變玩法,因為對于下沉市場而言,這套打法已經被拼多多驗證過了。 花小豬有個“天天領現金”的活動,用戶可以通過領取好友分享的紅包獲得現金,但是,如果想領取現金,則必須在12小時內累積金額達到100元,否則現金失效。這跟拼多多“幫我砍一刀”的機制非常相似,用戶只有四處拉人頭,才能達到取現的門檻。 ![]() 花小豬的運營人員成立了“打車福利群”,用戶在里邊刷屏似的分享紅包鏈接,大家通過互點,以及不停拉新用戶入群,來達到取現資格。 遵義的花小豬司機龐師傅,對用戶的裂變速度感到震驚。他在6月初開始用花小豬,6月的第一周花小豬搞活動,“生意太好了,突然身邊好多人都開始用花小豬,都是沖著便宜和紅包來的。” 除此之外,花小豬對司機打出“出不出車都賺錢”的口號,鼓勵司機去拉新。花小豬的最新政策是:6月22日開始,司機邀請一位乘客成功掃碼,無需完單,最高返5元;7月1日-14日,邀請一位司機成功注冊,無需完單,即返15元。 在已經被滴滴教育過的網約車市場,似乎一夜之間又回到了當年網約車燒錢大戰的場景。當然,跟燒錢補貼相伴而生的,總會有羊毛黨。 有臨沂的花小豬用戶稱,花小豬的優惠力度剛開始確實是挺大的,有各種活動,他用花小豬的目的,一是拉人頭取現,二是薅“一元打車”的羊毛。 遵義龐師傅一開始跑花小豬,就是為了領獎勵。6月初花小豬搞“高峰沖單獎”活動,他每天早高峰出車,拉夠6單領到50元現金獎勵后,就關了花小豬,改用滴滴接單。 “花小豬單價太低,不如滴滴賺錢,遇到堵車就得把油錢賠進去,不值當。”龐師傅說。 滴滴的兩難 龐師傅搞不懂,為什么已經有了滴滴,還會出來一個花小豬。在遵義,除了滴滴,還有一些地方性的網約車平臺,但都不成氣候。相比之下,滴滴是規模最大、最合規、最有保障的。 “現在開滴滴查的很嚴,抓到沒有證就要罰款。”龐師傅說。 合規問題是橫在所有網約車平臺面前的一座大山,而合規直接限制的是司機端的運力供給。 一位網約車公司創始人對燃財經分析,運力是核心問題,因為出行市場永遠是需求大于供給的。2017年底的時候,滴滴的日訂單量就達到了2500萬單,如今還是在2500萬單上下波動。因為順風車事件后滴滴啟動合規化進程,限制了運力的擴張,這就是滴滴網約車的天花板。 < |